除夕中午的黄家埠村是格外安静的。
从车后座往窗外一望,我看到一层薄薄的雪积在奶奶家的屋檐上,在阳光下微微地闪烁着。除了远处微弱的狗吠声,一切都是无声的。连平常院子里咯咯叫的母鸡都睡着了。看来,爷爷奶奶是嫌外面太冷,才在室内静静地等着我们一家四口的到来。
比起北方,这里的冬天不算冷。但是,因为没有暖气,即使你坐在奶奶家客厅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与秋裤,一种彻骨的冰冷也会无情地袭来。下车时,冷气扑向我的脸颊,使我不由地难过。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三个问号:一,怎么那么冷?二,我为什么要在这种落后的鬼地方过年?三,我在这里熬得过两个星期吗?
“大宝,快去给爷爷奶奶打声招呼!”
妈妈转身看向我。这位无情的女人准备初一上午与她的丈夫溜走。他们打算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留下我和妹妹独自受十四天的苦!虽然不开心,才上四年级的我已经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脾气。此刻,妈妈脸上礼貌的微笑只是假象。如果我扭扭捏捏的,她定会开骂。我只好赶紧跨过门槛,跑过客厅,进入厨房。
“爷爷,奶奶好。” 我勉强说道。
“啊,周易(Zoe的发音)来啦!”奶奶情切地呼唤着我的英文名。“快,呲烦(吃饭),呲烦!”说着,她端上了一盘虾,放到了厨房外的餐桌上。
紧接着,爸爸、妈妈、妹妹都过来了。爷爷也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来。大人们互相寒暄着。屋里闹哄哄了起来。乘妈妈不注意时,奶奶往妹妹手里硬塞了几块小奶油面包。妹妹偷偷吃了一口,暗暗自喜着。只有我无精打采地,直勾勾地盯着桌上令人作呕的白斩鸡、螃蟹、小黄鱼,水煮虾还有茄子、鳝背、与皮蛋。没有一道菜是我喜欢的。终于坐下来吃饭时,我爸和我妹大声呲溜地咀嚼着虾肉与蟹肉。我只顾着低头夹青菜。
那天的后续是热闹且无聊的。大人们做大人的事。我逃到二楼,以做作业为借口闷在了我爸、我妈、我妹、与我暂住的房间里。当然,明天,这卧室里也只会有我和妹妹了。下午,姑爹与姑妈到了。大人们又一次在院子里吱吱喳喳了起来。他们洪亮的笑声不停地打断着我的思绪,就像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着。
深夜,看完春晚后,只有我一人还醒着。听着爸爸咕噜咕噜的呼噜声从四面响起,我差点没憋住我的笑声。他睡得可真像一只猪!呼噜声甚至盖过了领居家烟炮的一阵一阵巨响。这时,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外面星空中的烟花正在绚烂地绽放。在某处,离农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有一户人家正在城里吃年夜饭。吃什么呢?吃饺子,吃寿司,吃披萨,吃蛋糕!反正不是吃这乡下人的屎玩意儿。我擦了擦口水,仿佛看到了那户人家养的胖呼呼的小男孩。他不用忍受这冷酷的严冬。他看春晚时是被地暖服服帖帖伺候着的!而我,在大年初一只配蜷缩在被窝里打寒栗。
我不知道我像这样熬了几个钟头。我只知道熬到了很晚,因为我起得太晚了。睁开双眼,只见卧室空空的,仿佛昨天的一切只是虚梦一场。显然,我的噩梦还持续着。爸爸妈妈早已离开了奶奶家。
接下来的一周我都是在挣扎中度过的。每天清晨,我都需要在床上躺好久才能攒够勇气去掀开棉被。每掀一次,我就冻得直发抖。吃饭时,又免不了一场恶战。奶奶从盘中夹起两块皮蛋朝我的方向迅速移动;我刚想制止,可奶奶出手的速度总比我的话语更疾迅。奶奶与爷爷是懂节约的人。他们喜欢把剩菜留在冰箱里过夜。第二天,他们再把那凝固成果冻一样的不知名物体吃掉。因为没有微波炉,所以剩菜永远都是冷的。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递给我一块黑糊糊疑似鼻涕的凉鳝背,然后倒吸一口气,夹住它,再爽快地将它吞下去。
闲着没事干时,我和妹妹就会出门溜达溜达,顺便调整一下心情。然而,出了奶奶家院子,令人糟心的事还是数也数不完。穿过黄家埠村的小河是浑浊发臭的。从桥上往下俯瞰,我发现水中浮着花花绿绿的垃圾袋与塑料瓶盖。是没教养的人丢的。散步时,我和妹妹经常走到一半就突然原路返回。这是被村里的狗吓着了。别看它们肮脏的像野狗;那些长相恶毒、眼光锋利、黑心烂肠的黄狗其实都是有主人的守门犬。它们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一有陌生人靠近,它们就歇斯底里地吠叫。我从没想到村里会有一只温暖的小狗,直到我遇见了史努比。
史努比最大的特点是他那双水汪汪的棕色眼睛。第一次看见这双大眼睛时,我的心“噗哒”地一下子融化了。爸妈走后不久,我和妹妹遛弯时经过了一扇拴住的锈铁门。铁门前的水泥地上坐着一小团灰不溜秋的小绒球。仔细一看,那灰球竟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妹妹高兴得尖叫。她急忙地奔向铁门并蹲了下来。小小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正吐着粉红小舌头的小狗。
“Zoe,我们能带它回奶奶家吗?Please? Pretty Please! 我好想好想要它!”
妹妹嘟了嘟小嘴。她红扑扑的脸蛋上露出了恳求的神情。坐在她身旁的小狗也像是在撒娇。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注视着我。鼻子小巧得像黑纽扣一般,微微地扇动着。屁股后面毛茸茸的小尾巴时不时地向左向右摇晃。这诱惑谁还抵制的了?就在我刚想张口答应,我犹豫了。不行,这只狗明显是看门犬。它已经有主人了。再说,爸爸妈妈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养狗的。爷爷奶奶看到这只小狗时,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最后这只狗不还是只能被抛弃?我叹了一口气。
“算了,Maggie。爸爸妈妈不会让我们的。我们走吧。”
说着,我便大步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妹妹闷闷不乐地跟着。虽然她是个爱哭的小怂包,妹妹还是非常乖的。我能感受到,她在极力地克制自己回头的欲望。也许,在我身后,眼泪正在从她的下颏啪嗒啪嗒地打在水泥地上。我竖起了耳朵。没有任何啪嗒啪嗒的声音。我不确定,也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在哭。委屈的眼泪永远是无声的。
我们走了一段距离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Zoe,快往后看!”
我转了转头。在那狭窄的小路上,那只灰色的小绒球竟然又一次出现了!我和妹妹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小绒球也跟在我们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前了一步。我和妹妹狂喜不止,但这种心情是不好表达出来的。我们只好交换着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步接着一步地匀速向前走。就这样,小狗跟着我和妹妹回到了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看了看妹妹。妹妹看了看我。坐在奶奶家门前的小狗眨巴眨巴地凝视着我们。肥肥的大母鸡也透过绿色的笼子瞄了瞄我们仨。我们伵像静止不动的稻草人一样。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是妹妹打破了沉默。
“我去找爷爷奶奶。”
我和妹妹之间,爷爷奶奶最疼爱的还是妹妹。作为他们最得手的心肝宝贝,她是最适合向他们传“噩耗”的人选。妹妹踏入门槛后,她模糊糊的背影在黑暗的客厅里来回徘徊。我的心跳不禁砰砰地加快。如果爷爷奶奶不让我们养狗那该怎么办?我和妹妹是不是又要挨骂了?妹妹走向厨房时,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但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背影最后出现的地方。
忽然,我揉了揉眼睛。黑乎乎的客厅里出现了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大人影微微蹒跚着,小人影稳稳地搀着大人影的手肘。是妹妹领着奶奶出来了。她们跨过门槛时,一缕斜斜的阳光洒到了她们身上。奶奶饱经沧桑的脸被照的金灿灿的。一时,我竟分不清哪个更明亮:是照在奶奶脸上的阳光呢?还是挂在她脸上的微笑?
“带狗来啷,” 奶奶笑眯眯地说。她低头瞧了瞧地上那乖巧的小灰球。“嘎(很)漂亮啊!侬(你)爸就稀罕(喜欢)养狗。养养抠咦(可以)。侬不要带它进家门啊!”
我又看了看妹妹。妹妹又看了看我。这次,我们之间的眼神不再是似笑非笑的了。两双面对面的眯眯眼终于弯成了滑稽的月亮湾形。两只大西瓜嘴巴也快绷不住了。我们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咧嘴笑。
这时,奶奶正准备转身回客厅。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又停了下来。
“今天中午侬(你)想呲啥?”
“西红柿炒鸡蛋!!”
我和妹妹兴奋地齐声喊。又能养狗,又能吃西红柿炒鸡蛋!今天可真走了狗屎运!
然而,真正的狗屎还在后面。院子里,我和妹妹欢快地手舞足蹈。小狗跟随着我们轻快的步伐到处乱窜。一会儿,它精力充沛,俏皮地绕着我的脚踝打圈。一会儿,它乏了,便懒洋洋地,像毛毯一样扁扁地趴在妹妹的靴子上。煦暖的阳光下,小狗闭着眼,浑身上下都软塌塌的。它似乎已打定主意要在妹妹的脚上躺一辈子。不过,它美滋滋地休息时,妹妹却全身紧绷着。为了避免打扰到小狗,她的脚必须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丝毫也不能动。终于,妹妹难受得支撑不住了。她战战兢兢地抖了抖脚耻。小狗的眼睛轻轻睁开了。随着,它便灵巧地从靴子跳了下来。妹妹放松地叹了口气。等到她低下头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晚。
“它把粑粑拉在我脚上了!”
妹妹愁眉苦脸地瞅着靴子上半青半黄的一块污渍。小狗在她身旁活泼地乱蹦乱跳,显得很是得意忘形。
“算了,算了!” 我笑着说。“不要不开心嘛。你那么爱它,就原谅它一次!”
眼看妹妹依然头朝地地皱着眉头,我就又加了一句。
“这样,既然它选择把粑粑拉在你身上,你就给它取个名字吧!全都由你来做决定,我就不参与了!”
妹妹的脑袋总算是抬了起来。她的头侧弯着,嘴巴也弯成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自打我们很小的时候起,“取名权”一直都是我的。家里沙发上的粉红兔子玩偶Bunny是我取名的。巨型泰迪熊Mr.Teddy也是我取名的。无论妹妹如何哭着喊着跪着求我改名,我从来也没让她如愿以偿。现在,由她为这只活生生的可爱小狗取名。她该有多高兴啊!
“就叫它史努比吧!”妹妹的眼眸熠熠生辉。“这小狗这么爱拉屎,史和屎正好谐音。再说,真正的史努比也是很讨人喜欢。”
那天之后,我和妹妹与史努比度过了那年在奶奶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早上一醒来,如果天气晴朗,起床、刷牙、洗脸、吃完奶奶的青菜炒年糕后,我和妹妹就会把客厅里的小竹椅搬到外面的院子里。我们坐在椅子上看书时,史努比就会激动地从搁在门廊上的宠物床走过来。它不停地翘着头看向我们,身后狂甩着的小尾巴仿佛在向我和妹妹殷勤地问好。当它把那热气腾腾的身体靠在我的小腿上,冬天的寒冷瞬间就蒸发了。剩下的,只有我、哈利波特、与史努比的温暖。
午饭过后,每天下午是我和妹妹固定的遛弯时间。然而,史努比的到来意味着这段时间不再仅仅用于培养姐妹感情。它成为了一段姐妹与狗狗共度的温馨时光。出了奶奶家院子,我和妹妹就会边走边惬意地在小巷里聊起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与故事。史努比则紧紧地贴着我们。有时,它会突然嗖嗖地、疾迅地在我们前面奔跑起来。原来,它是被飞来飞去的小虫分散了注意力。的确,史努比是一只精力过于旺盛的小狗。它总是一心一意地想着闯祸。别的看门犬开始低声吼叫时,史努比也必须“汪汪”地回复两声,拦也拦不住。就因如此,每当我们路过一户养狗的人家,总得停留好一会儿。
不过,到了河边,不知是不是因为地方更宽敞的缘故,史努比的心就静了下来。在桥上,我们仨往往会眺望着。远处,总会有一两个梳着发髻的阿姨在岸边洗着五颜六色的床单。她们溅起水花的声音总回荡在耳边。天气好时,村里的河水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脏。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水面上出现了天空的倒影,一朵一朵的白云清晰可见。上游,妈妈鸭领着一大群宝宝鸭在这水面上快速地顺流而下。它们杏黄的脚轻轻地拖在身后,留下的波纹就像绵绵的绸缎。一阵嘎嘎叫后,鸭子们早已无迹可寻。它们在水面上留下的痕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过了桥,再往前走一点,我们就到了漫无止境的农田。麦子早已被收割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泥土和稀疏的几根枯草。田地旁边的几棵细细的小树全部被扒光了外衣。风一吹,它们赤裸裸的梢头便开始无助地晃荡。我和妹妹与史努比喜欢对着农田吐白花花的气。谁吐的白气越多,谁就赢了。这时,如果是晚霞,太阳的残光便会照亮一切。荒凉的农田也就显得不那么寂寥了。于是,妹妹的脸颊、史努比的眼睛、和地上的枯草都变成蕃茄红、稻黄色的了。连我们呼出来的气也变成了天空中的一缕金色薄纱。在空中,这缕薄纱徐徐地回旋上升,继而随风而逝。
太阳下山,天色一暗,就该回家了。每天吃完晚饭,看好电视后,我和妹妹就必须和史努比暂时说拜拜了。奶奶嫌脏,所以小狗是不可以进家门的。每到这时,妹妹和我就会捧着一个破了一小口的碗,走到漆黑的门廊那儿。史努比就在那里悄悄地等候着。当它吧唧吧唧地舔完碗里的剩饭时,它总要无辜地仰望着我们。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是在诉说:你们真的要走了吗?不要走嘛!当我们终于犹犹豫豫地离开,转身去关大门时,我们总能透过门缝瞥到史努比等待的身影,还有它那充满期望的眼神。
我早就不记得爸妈来接我们时是哪一天什么时辰了。可是,我很清楚,我踏入车后座,往窗外看奶奶家最后一眼时,史努比还是一动不动在门廊等待着。引警一响,我看着那灰色的绒球从大球缩成了小球,从小球缩成了小点。很快很快地,快到无法想象,那小点也便缩得看也看不见了。
四年前的除夕,我和妹妹又一次来到了奶奶家。一进院子,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不对劲。跨过门槛,跑过客厅,进入厨房后,我完全明白了。史努比清脆洪亮的汪汪声不再在院子里回响。那跑来跑去、疯狂转圈、无处不在的小灰球竟然变得无影无踪。霎时间,整个厨房、客厅、院子都显得异常的阔大与空虚。而空虚中的每个角落,都浮现着史努比的身影。史努比在院子里耍赖似地甩着头与尾巴。史努比在门廊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装剩饭的破碗。史努比在夜深时发出的嗥叫,就像小孩子呜呜咽咽的泣声,而我却不曾做过什么。往日的史努比活灵活现,但我知道这只是回忆在搞鬼。真正的史努比早已不见。
奶奶告诉我们,史努比被送走了。我和妹妹离开后,爷爷奶奶实在是没有精力养狗。于是,他们把史努比交托在了别人的手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我不敢肯定没有史努比的日子就是更糟糕。村里的一切仿佛还是一如往常。绿色的笼子里还是放着一只肥肥的母鸡,不过,四年前的那一只早就被爷爷斩了。过年时,纯洁的白雪依然点缀着奶奶家乌黑的屋檐。再过一两个月,这毛茸茸的雪就会融化成涓涓细流,穿过小巷,越过马路,汇在村里的那条小河里,只为了在来年冬天再次凝固成冰。春去秋来,时而运转,每年好像都是同一个轮回。
唯一变化最大的可能就是村里的烟花。烟花铺卖的烟花种类越来越胡里花哨了。每年除夕夜的烟花都要比往年的更惊艳,比往年的排场更大。去年的除夕夜,我与妹妹走在离奶奶家不远的一条阴暗的小巷上。瞬时,村里的家家户户便开始放起了烟花。我们就注视着璀璨的烟花照亮整个小村。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紫,一朵朵彩色的烟花交织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绮丽图案。一声刺耳尖锐的“嘘”声,它们便一鼓作气地在夜空中上升,随之轰隆隆地绽放。然而,一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地,黑暗与肃静又一次笼罩了黄家埠村。烟花仿佛从未存在过。
有时,我想史努比就像是一朵烟花。出现、照亮、黯淡、殆尽。这应该就是烟花的使命。烟花必然会化为乌有,但我们依然可以记住它消逝之前的光芒。说不定,有一天,一朵新的烟花又会在眼前闪亮。
往往,我经过一扇锈铁门,或者瞧到一只灰色的小狗时,就会想起史努比。它是不见了,但我们分享的美好依旧存在。黄昏时,天空着了火,被染成了一片橘红色。在田地旁边,在余晖下,我与妹妹伫立着。我们笑吟吟地聊天,依旧吐着金黄色的气。午饭过后,我们还是去河边溜达。水面上依然漂浮着一群群泳姿优雅的野鸭。有时,妈妈鸭与宝宝鸭会停下并开始勤快地捕捞水中忽隐忽现的小黑鱼。突然地,一只鸭子低下的头会从水中冒出来。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水花声和嘹亮的嘎嘎叫。然而,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因为除夕中午的黄家埠村是格外安静的。